入冬以来，本该是应季抢手菜的白菜却一路遇冷，价格跌成“白菜价”，进店赠白菜、物业向业主发白菜、菜农请人到自家田里免费摘白菜的短视频频频登上热搜。白菜真的“不香了”吗？日前，记者到山东省部分白菜产地及销售地进行了采访。
11月16日，寿光市化龙镇，虽然已过白菜大量出货的季节，但在田间地头仍然能看到大片白菜。当地人管这叫“放坡”，即像白菜、萝卜等露天菜，种植户不要了，放在地里白送，谁需要谁自己来摘，拔一棵也行，拔一车也不管。
种植散户韩敏（化名）就是“放坡”的菜农之一，两年前承包了23亩地种白菜，“之前到收获季，会有‘代办’下来收菜，‘代办’论亩开价，有的直接带工人来地里砍白菜，一亩最少也能挣千元。”然而，今年“代办”却不愿意来了。
“‘放坡’也不想去收，因为没得赚。”寿光一位白菜“代办”直言，收菜不是简单的装车拉走，还要雇人割菜、打包、装车，这部分成本就在0.2元/斤左右，拉去批发市场卖，还得再加上0.1/斤的成本，这就赶上了白菜的零售价了。
就记者采访情况看，今年山东省白菜产地价普遍不高。平度为0.15-0.2元/斤，莱芜0.05-0.07元/斤，泰安0.1元/斤，各个地区均低于往年。济南一位白菜“代办”向记者提供了近年来当地白菜价格波动情况（以11月为例），从数据来看，今年出现了比较显著的下降：2021年0.8-1元/斤；2022年0.6元/斤，后下降至0.2元/斤；2023年以0.15元/斤开始，后下降至每斤0.07元/斤。
白菜价格走低，并没有带来销量增加。“头一回遇到。”面对今年的白菜行情，卖了十几年白菜的济南匡山农贸市场商户张群（化名）直挠头。在他身后，是三天前进货的一车“天津绿”，如今还剩一半，“要是往年，这一车菜半天就能卖完。”
11月18日，记者在济南一家大型商超看到，白菜整整齐齐摆放在柜台上，“超值低价0.39元/斤”的促销牌引人注目，但购买的顾客并不多。12月18日，记者再次走访部分市场，白菜的个头远不及11月。在济南匡山农贸市场，白菜“北京新3号”批发价格为0.5元/斤，菜贩表示价格没有明显回升，冬季运输费用增加，但需求依旧很少。在匡山小区便民市场，白菜价格为1元/斤，价格相比一个月之前有所回升，菜贩表示“卖的很少”。
对于今年白菜低价难销的原因，从业者们各有各的解释，但大部分解释都指向一个原因——今年的菜多了。
“种白菜的人多了。”平度市田庄镇的一户白菜散户说，前两年白菜价格整体比较好，今年村里来了不少包地种白菜的，白菜种植面积增加了。
菜农的直观感触不无道理。山东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粮食经济研究室主任郭延景表示，今年外部市场环境复杂，一部分在外务工人员回乡创业，其中一部分就选择了白菜这样种植难度相对较低的蔬菜品种。种白菜的人多了，产量自然水涨船高。
高温也是白菜增产的主要原因之一。郭延景说，今年10月全国气温偏高、降水偏少，平均气温为12.2℃，较常年同期偏高1.6℃，为1961年以来的同期最高。在适宜的温度下，蔬菜长势良好，大白菜产量增加。
在我国，不同纬度白菜成熟的季节不同，比如黑龙江的白菜国庆节前后成熟，辽宁产区11月20日左右上市，山东的白菜则要到11月以后。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的白菜育种专家赵智中说，白菜成熟的“时间差”使得我国白菜市场形成了比较规律的流向：秋季播种的秋季菜是北方往南方运，春季菜则是南方往北方运。“但今年北方秋季温度迟迟降不下来，南北方的白菜在同一时间成熟、上市，市场无法同时消耗掉。”
品种也是影响白菜价格和销售的重要因素。记者走访发现，当下市场常见的白菜品种以“北京新3号”“玲珑黄”等普通品种为主。“像‘北京新3号’，产量高，一棵白菜七八斤重，还方便打包捆绑和运输。”赵智中说，又大又结实的“北京新3号”深受菜农和销售商的喜爱，但消费者却逐渐不愿为其买单。当下家庭越来越呈现小型化趋势，一棵七八斤重的白菜一个普通三口之家要好几天才能吃完，越来越多消费者倾向于购买体积小、但营养价值更高、口感更好的白菜，而这些诉求，“北京新3号”难以满足。
另一个原因则是人们消费习惯的改变。郭延景说，这些年蔬菜供给越来越丰富，反季节菜大量上市，冬季人们选择的蔬菜品种不再只是白菜萝卜单一的几个品种，白菜作为“越冬菜”的存储需求也在减少。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并非所有的白菜都“不香”了。遍地“白菜价”中，仍有白菜卖出几十元一棵的“天价”。
小雪节气过后，胶州白菜进入大规模上市期。胶州市铺集镇彭家庄村的青岛胶河源农产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胶河源）800亩菜地里，上百个工人正在收割白菜，他们要赶在气温降下来之前将白菜储存起来。这里的白菜礼盒里有两棵5-6斤的胶州白菜，发往省内的统一定价60元，发到北京的礼盒定价80元。”
胶河源的白菜都是通过胶州大白菜协会认证的白菜，加入协会意味着要按统一标准进行种植和管理。精耕细作种植出来的白菜，帮嫩薄、汁乳白、味鲜美、纤维少、营养丰富，更符合现在消费者对蔬菜营养和品质的需求。种更好的白菜，就是“胶河源”“年年不愁卖”的秘诀。
即便不是礼盒装的“精品白菜”，普通的胶州白菜也借助“胶白”的品牌溢出效应扛过了今年的降价潮，卖出了还不错的价钱。当地一家预制菜企业透露，他们收购本地白菜制作“胶白”黑猪肉水饺，地头收购价能达到0.4元/斤。
白菜价格大幅下跌对农民影响很大，该如何避免“菜贱伤农”？
赵智中认为，对于白菜品种来说，应当区分为两类，一类是市场份额占有量和需求量较大的“露天白菜”，也就是百姓日常消耗的“越冬菜”，如北京新三号，今年难卖的就是这一类；另一类是在营养或口感上富有特色的白菜品种，如胶州大白菜，行情仍然紧俏。
对市场份额占有量和需求量较大的普通白菜，要加大对种植户的帮助，比如在技术支持、气象服务、波期预测、保险理赔等方面，帮助种植户弥补短板，抵御风险；对于特色品种，一方面要加大技术投入，保障质量产量，另一方面还要根据消费市场需求的变化，积极研发新的品种。
济南白菜市场曾有种叫唐王小根的白菜，心叶黄白口感很好，一度是济南的明星农产品之一，但因种植面积、营养成分和种植成本等原因，如今市场难觅踪影。眼下，赵智中和同事们利用国内外优异育种材料正在培育一种新的白菜品种“唐王杂优1号”，在保证其口感的同时又能保证该白菜的营养成分，而且生长期短，从播种到收获仅需2个月。目前，该品种在唐王井家村试点种植，小范围看市场反馈很好。“后续打算做成一款地理标志商品，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扩大种植。”
普通种植散户对市场反应相对滞后，一旦出现大面积的降价，往往蒙受较大损失。对这部分种植户，商业保险能够有效保障他们的收益。胶州市农业农村局园艺作物科科长迟秀丽介绍，当地推出了200元/亩的“白菜险”，其中农户支付40元/亩，其余160元/亩由政府补贴，若农户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出，保险将补齐农户的损失。“从目前全市10个采集点的地头价来看，今年的保险目标价格是0.23元/斤。”
对于白菜这一百姓冬季必不可少的蔬菜品种来说，普通食用白菜的种植数量需要调控来避免供求失衡，特色农产品白菜目前仍需要除了胶东大白菜之外的其它亮点名片来打开市场。这两者目前都仍有一段道路要走。赵智中最后说。